许久不见，我又站在了破败的宿舍楼前。混凝土建筑的表面缠上了一层蜿蜒的藤蔓，底下这一抹红白的墙漆将我推回了少年时代的回忆。我伫立在青白的楼道大门口，铜制的门牌已经锈迹斑斑，只能隐隐约约地辨认出“14”这个数字。这栋宿舍似乎早已废弃，那么今天的回忆之旅要不就此作罢吧，我暗自想。
这栋宿舍曾经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慰藉。但刚弄完同学聚会的我实在没有心情再进一步了。失业，离婚，同学们在聚会上的夸夸其谈和互相吹嘘，前段时间种种不愉快的回忆开始在脑海当中浮现。我转过身正准备离去，忽然听到从楼道当中仿佛传来几声模糊的呼喊： “你……回……。”“你……跑……？” “你……好苦……，……死……。” 我回头一看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楼的楼梯口。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凝凝地站在楼梯上。他有着一双猫一样深绿的眼睛，狡黠地注视着我。
“你是谁？你找我有事吗？” 我瞥了一眼，打量了一下他。
“我没有找你，你又是谁？这里已经被废弃好久了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他用手擦了一下额头。午夜的月光下，他岣嵝的身影显得格外阴森。
刚才的声音不是他，看来是陷入回忆的我幻听了。不打算回应他，我摆了摆手准备离开。
“你打算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吗？”他抿了抿嘴唇。
“不，我只是想来看看以前的宿舍。顺便看看很久以前丢在这的东西还在不在。”
他笑嘻嘻地说：”那你跟我走吧。”
我看了他一眼，他的身材属瘦削型，年纪约五六十岁，也许实际年龄更大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者——除了他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深绿眼睛。
没有达成目的就这样回去确实不太好，我想。于是我跟着他来到楼上靠楼梯的一间屋子。我打量了一眼这个房子的布局，房间里还算干净，一张木板床、一些简陋的桌椅，还有几件衣服。我的心理一阵惊讶，因为桌子上还摆了很多儿童爱吃的糖果。
他在长裤上揩了一下手：“最近的孩子都喜欢吃这个，他们还经常跑到这来找我玩。”
“是这样啊，但是我听说这最近可不太安全。”我说。
“是啊，他们今天已经发现了第三个受害者，加上很久以前那三个，总共六个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：“之前我也听到了。”
他冰冷地笑了一下：“你紧张吗？”
我迅速地向他瞄了一眼：“我为什么紧张？警察已经在城市周围布控了，他逃不掉的。”
他又擦了擦嘴角，眼睛逐渐眯成了一条缝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？也许是他失业了，压力很大。还不起房贷，又被房东赶出来。他一生都生活在逼迫之中，社会和生活对他欺压太甚。终于有一天他爆发了，然后那几个倒霉的受害者正好出现在他的面前。”
他盯着血白的墙面，好像在恶狠狠地盯着一个不存在的怪物：“那我还挺能理解他的。”
“能吃块糖吗？”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。
“请便。我以前在糖果厂上班，这些都不要钱，还有很多。”
“以前是？”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略显臃肿的上衣口袋。
“是啊，那家糖果厂现在倒闭了。老板跑了，员工们只能用麻袋装了大把的糖果当作工钱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，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烟：“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，附近的小孩子都喜欢来找我玩。你知道小孩子最好的一点是什么吗？”
我沉默了一会，回答道：“不知道，我不喜欢小孩子。他们很邪恶。”
他哈哈大笑：“是的，但是他们很愚蠢，很喜欢耍小聪明。小孩子的世界是由力量决定的，他们在这个点上无论如何都赢不了大人。大人就是他们的支配者，是他们的神。”
“这我可不认同。”我摇头，“不过听说，这六个受害者之中也有小孩子，也许你说的也有道理。”
他点了一支烟，顿了一下：“警察逮不到他的，他太聪明了。他肯定还藏在城市里。”
“他藏不了多久了。”我说，“每个人都会知道他长什么样子。听说警方今天已经掌握了他的相貌了。”
他坐在床上扭动了一下：“是的，我也听说了。也许他不在乎，他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。”
我们又陷入了沉默，周围安静得连楼外树枝上乌鸦叫声都清晰可鉴。
突然，他格格地笑了一下：“你不怕我就是那个人吗？你没有防备地就跟我进了屋子。我的相貌可是符合警方的描述的。我最近可是被警察问询了三次呢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哈哈哈，其实我特别喜欢那样。我已经受够窝囊的生活了。我要变得更加出名，让所有人都知道我。真希望他们把这件事情告诉全世界。” 他怔怔地说道，“对了，告诉你一个秘密，这里就是最早那三具尸体被发现的地方，听说这里偶尔还能听到受害者的嚎叫呢。可惜我在这借住了这么久也并没有听到过呢。”
我冷冷地对他说：“我希望你能够住手，这并不好笑。”
乌云似乎遮住了月亮，周围的环境变得更黯淡了。只剩下几根蜡烛在窗口，烛焰在风中上下摇晃着。原本微红的墙漆在摇曳的烛光中变得更加惨白。
这一次是我先开了口：“我想你会更加出名的，借个火。说起来你会用刀吗？”
“我想每个人都会吧，但我不怎么喜欢刀，这里也没有厨房。”
我坐在椅子上吐了一口烟：“你不觉得我也符合警方的描述吗？”
他嗤之以鼻地笑了一下：“不觉得，他的眼睛是绿色的，跟我一样。而你的眼睛是黑色的。”
我微笑了一下：“你知道，有一种东西，叫美瞳吗？”
他睁大了惊恐的双眼。
